关老爷磨刀

淮河柳

       是哪一年，已经记不清了，但那一年的农历五月十三，却是个老死难忘的日子，后来才知道那是传说中关老爷磨刀的日子。
    那天早上四五点，天还黑乎乎的，母亲就喊我们起来了，去“老鸹嘴子”收麦子。那年不知怎么搞的，麦子竟收得那么迟。
    “老鸹嘴子”离我们家有七八里地，是史灌河冲积出来的一块青沙河岭地，大概有一千多亩，非常肥沃，因为其形状像老鸹的嘴，人们就给它起个名字叫“老鸹嘴子”。早年种植荻子形成了荻滩，荻子长得非常茂盛，春秋时节，莽莽苍苍，碧绿无边，随风起伏，感觉如同大海一般。荻滩是各种禽兽的乐园。特别是一种叫“荻喳子”的小鸟，十分袖珍，比珍珠鸟小得多，就在荻杈上做窝，欢快地飞来飞去，叫声虽然低微，却十分的婉转悦耳，现在再也见不到那么小的鸟儿，再也听不到那么微妙动听的鸣叫了。荻滩中心地带的荻子长得青杆紫黄的，很结实，是织“薄”（用细麻绳把荻子织起来铺床用），盖房子拉笆（把荻子棚在檩条上，泥上泥，上面再缮草或瓦）的好材料；靠近河滩的荻子受河水影响经常挂淤，荻杆子灰出出的，质地很泡，好压，是打茓子、编席的好原料。荻叶子受沤，缮房子仅次于淮草，管个三五七年不成问题。那些年，荻子可帮了我们的大忙，打笆子、打茓子、编席、缮房子，卖钱、换粮食，使我们能够吃穿的适当好一些。后来人口逐渐增多，耕地有限，为了增加粮食生产，就把荻滩开了，用链轨拖拉机把荻根子翻了出来，分了扒回家烧锅。偌大的一个荻滩就这样消失了，只剩下河沿边边角角的一些荻子，很不起眼。荻滩，衣食所依，充满诗意，情趣盎然的荻滩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，一想起这些，心里不免空落落的。
    拉起架车晕晕糊糊地走了约个把小时，来到了“老鸹嘴子”麦地，天也大亮了。东边的太阳似乎也很好，只是没有往日的亮堂，傍边有几块云彩，色泽较暗，形成“老猫眼”天气（太阳四周围上黑云，像猫的眼睛），俗话说：“东边老猫眼，天晴不到晚”，真有点晦气的感觉，但忙于割麦子，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。
    太阳渐高，天气也愈热，闷得似乎令人窒息。挥汗如雨地割着麦子，饥渴难耐。麦子长得很好，是多年不见的好麦子。有这样的好麦子，饥渴和劳累也就减轻了几分。大家说笑着，卯着劲努力地割呀割，终于割到地头了。在几把镰刀的围攻下，最后一把麦子也倒下了。大伙松了一口气，坐在麦扑子上喝几口水，啃半拉馍，又开始装车了。我家和表舅家地挨边，两家打伙割了两块麦子，扎扎实实装了三大架车。装停当，刹好车，收拾完东西，我们就分别拉着麦子上路了。
    走了有三四里地，天暗了，起风了，东边乌云翻滚，霎时飞沙走石，迷得人眼睁不开，大雨就要来临。我和表舅小跑起来，拼命地拉车，小心地稳住车把，害怕把车拉翻了。车若拉翻了，麻烦会更大。几个大雨点来了，砸得人冒凉气。哗哗哗，瓢泼大雨说来就到。我们只管拉车，顾不了雨淋，一路跑起来。麦子淋透了雨越来越重，土路上也越来越滑，越来越烂，我们使出了最大的力气，终于还是拉不走架车了。雨，倾盆一般，桶倒一般，浇得你睁不开眼，张不开嘴，呼吸都艰难。四周黑压压的，阴森森的，我和表舅早成了落汤鸡，晕头转向，苟延残喘，像两只泄了气的皮球，瘫痪在雨水烂泥里。
    巨雷轰响，就在头顶上猛炸，吓得我们蜷曲在车底下，瑟缩成一团；闪电如利剑，就在旁边挥舞，划破黑云的同时，好像就要砍到我们身上，令人心惊肉跳。人类与大自然相比，这时候才真正的体现出渺小和可怜。我和表舅如世上难找的两个小丑，在无遮拦的天底下，勿用装扮，就穷形尽相了。
    雨势稍小，我们才缓过一口气。麦子是拉不成了，这大雨天也没人要，值钱一点的，容易拿走的就是那个架车轱辘。我们摘下车轱辘，扛在肩上，一步三滑，趔趔趄趄地向附近庄台走去，找亲戚躲雨顺便蹭顿饭吃。还好，亲戚一家热情地接待了我们，慌忙找衣服给我们换，又做了饭给我们吃，又饥又冷的我们得到了充饥、温暖和宽慰。
    大雨又继续下了一夜，第二天停了。庄台下面的水沟已起了半腰深的水，几车麦子眼看就要打水漂。表舅说，得弄到庄台上去。我们两家出动了六七个人，用绳子捆成小捆，一捆一捆地背到庄台上去。麦子淋透了雨，沉得很，一小捆就背得很吃力，还要淌半腰深的水，可想有多费劲，但我们硬是艰难地背了一上午，背完了那三车麦子，并把麦子堆码成一个小垛。这样麦子就不会被洪水冲走，暂时算是放心了，但土路滑烂，麦子一时半会难运回家，只能再等几天。
    几天后，天气晴好了，土路也晒得差不多了，要把麦子运回来。我们又出动了六七个人运麦子。到了西庄台，一扒卖垛，直冒白烟，一股捂气，且热得烫手。我们用绳子一捆一捆的把麦子从庄台后面背下来，装在架车上，折腾了大半天，总算把那些淋雨又捂了的麦子运到了离家很近的小学操场上。麦子连捂带晒，已干了许多。第二天用手扶拖拉机把麦子打了。麦子黑黑的，糠糠的，有一股臭麻虾的气味，磨面蒸出馍来，半生不熟的，吃到嘴里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。
    五月十三那天过去之后，表妗子才说，你们下地走得早，我听了天气预报，说上午有大雨，但怎么也撵不上告诉你们了。并且埋怨表舅说，五月十三是关老爷磨刀的日子，你怎么忘了，害得你们遭了那么大的罪。
    据说，这位关老爷大人被封神之后，专司天下旱涝工作，有次出差，龙妖作怪，不司降雨，造成九州大旱，百姓呼号，惊动玉帝，责令关大人斩杀龙妖，关大人就在南天门磨起了青龙偃月刀，下了大雨，且制伏了龙妖。但那年关老爷大人磨刀也忒狠了点吧，怎么就磨出了那么大的雨，搞出了那么大动静呢，害得我怎么也忘不掉那个日子：五月十三——关老爷磨刀。

寻找姚黄

苍凉的回味，苦涩的劳作。过去，一些农谚是很准的，现在不行了。
劳动的细节永远值得怀念。

淮河柳

寻找姚黄:苍凉的回味，苦涩的劳作。过去，一些农谚是很准的，现在不行了。
劳动的细节永远值得怀念。 (2014-08-15 06:53) 

谢谢读评！现在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。

eason

拜读美文

芳草塘

记得小时候家里老人也爱唠叨：五月十三磨大刀，说是这一天要下大雨，如果不下的话接下来可能雨水就少了。看来关老爷确实是有些威力的，人们祖祖辈辈都在念叨着。对于那个农耕基本上都是人工的年代，对于这种特殊的日子总是记忆深刻，凭借双手靠天收，记忆是沉重而深刻的，劳动果实是苦涩而又厚重的。现在的年轻人再也体会不到。

淮河柳

芳草塘:记得小时候家里老人也爱唠叨：五月十三磨大刀，说是这一天要下大雨，如果不下的话接下来可能雨水就少了。看来关老爷确实是有些威力的，人们祖祖辈辈都在念叨着。对于那个农耕基本上都是人工的年代，对于这种特殊的日子总是记忆深刻，凭借双手靠天收，记忆是沉重而深刻的，劳动果实 .. (2014-08-15 11:41) 

是啊，现在的年轻人要能体会体会多好啊！

依旧

家住淮河边，那种黑面馍没少吃！

淮河柳

依旧:家住淮河边，那种黑面馍没少吃！ (2014-08-15 13:57) 

是啊。经历差不多。相比我们那是下游，遭遇洪水更厉害。

lisa

文章不错，就是不懂！不熟悉楼主描写的生活环境！

淮河柳

lisa:文章不错，就是不懂！不熟悉楼主描写的生活环境！ (2014-08-15 18:29) 

很年轻 ，没有经历。能读读就很好。